《刀子和刀子》这场落寞而精彩的幕间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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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和刀子》    作者：何大草

看了《十三棵泡桐树》，就去找来何大草著的这本唤作《刀子和刀子》的原著小说。吕乐的电影放在国产电影堆上多少还有些另类，而原著这类诉说青春的搁在小说堆中就显得太平常了，但读罢小说我有了许多超越电影的感触。可能经由电影镜头描述出来的事情都会显得意图明显，“反叛”、“无奈的被同化”之类就差挂个横幅昭告天下了。的确啊，没有蔡明亮的谱儿，一般导演用两个小时讲个闷热没有主题的故事绝对是自讨没趣。所以电影中无法避免要删除精彩的小闷骚添加原著中没有的激烈高潮，比如《十三棵泡桐》里面包京生绑架阿利那段。这些或大或小的手术通常把小说中作者隐约的暗示给聚焦放大，反而不如原来够味了。在小说中，青春是那般不愠不火的上演着，爱情淡淡的，友情淡淡的，揶揄淡淡的，连怨恨也淡淡的。我就是喜欢那股淡淡，仿佛一抬手就能把一切痕迹拂去，

故事谈不上多精彩，但还算独特。我相信何大草至少是塞林格的拥趸——倒不是行文中那几个反复的“他妈的”，全篇那讲述起来无遮无拦无所谓的调侃口吻颇有塞氏遗风。也对，倘若一个喜欢刀子的女孩每句话都拿生死拯救说事儿，反倒不可爱了。

泡桐树中学，这校名本身就充满调侃味吧。没有重点高中或者示范高中的招牌，泡桐树中学从校门到学生都显得很卑微，不像别的重点中学一样充斥着高考的血腥，所以这不是一个男女角在学习的罅隙里相互爱恋然后共同努力考取大学的主流青春故事，它注定要更另类，或者说更加野性十足。但这是个怎样的学校啊！说是个学校，根本就是个小社会，已经留下了大社会的各种丑恶胎记。校长执迷于发号施令和争权夺位；大款的儿子替“老大”陶陶充当提款机从而换取保护；学生欺负了老师，再献上贿赂就可以把事情摆平；教英语的年轻女老师一方面清高倨傲，暗地里却勾引男学生然后明目张胆的宠幸甚至赐给荣耀……总之，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不比别的学校少的只是那份相似的灰沉沉的压抑——在这样的泡桐树中学浸泡大的学生自然不会是省油的灯。

何风是个颇具亦舒范儿的姑娘，这个范儿指的是明确自己需要什么并且毫无顾忌的去获得。像她这样脚踏陆战靴留着板寸的中性打扮向来显得招摇，甚至还得男性憎恨——她本该是个锋利的角色，但又毕竟是个幻想大于经历的中学生。说到底，各种挣扎还是缺乏安全感所致：所以以刀为吉祥物，除了防身，还要在书包显得轻时压压书包——米兰昆德拉说过沉重能让人觉得有力量。她的偶像是传说中行侠仗义的沙漠英雄麦麦德，她从前爱学校里最霸气的男生陶陶，而后来离开他的根本原因是他在新来的块头更大的包京生面前露了怯。

我始终认为爱是多种情绪的综合表达，对于何风，她的爱就至少意味着这个人要足够强大。她痴迷着强者，百折不挠的追求强大这种依靠，像极夸父追日，就是被笼罩在那厚敦的阴影下她才会觉得踏实——这和傍款行为何其相似，只不过成人社会里能带来更多安全感的是金钱。再后来，风子跟包京生在他那肮脏的小屋里消耗时间，他抚摸她的身体，她从他热乎乎的气息中获得温暖，但仍旧空虚。因为她看透了他，明白他的强大只有在学校里才奏效。

她怎样做到目睹日夜相伴的人和物烟消云散却不带一丝留恋的？

而在她倔强坚硬的羽翼下，又拥着怎样的软弱？总有这种傻女人，把保护旁人的担子不言不语的揽下。她想保护娇美的女同学朱珠，柔弱的富家子弟阿利，还有她老实巴交软弱不堪的父亲——老婆跟别人跑了还要诺诺地替她寻找出轨的借口。这些人的共性是有意或者无意的依赖着她，大概正是面对这些人时感到势单力薄才让她更加喜欢那些象征强大的事物，男性化的外表，金属刃，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男友。她像一只哺幼的大鸟，从别人那里汲取强有力的光热，再带回巢穴里分给雏儿们——由此看来，人并非生来凛冽吧。

结局比想象的要平淡的多，确实也没什么好“结”的，路还长着呢，所以称“告于段落”更为准确吧。我相信现实中以学校为发生地的95%的青春都不会多么精彩刺激，但似乎每个人都对这段时期发生的片段和琐碎津津乐道。结束了青春期后，稍能辨别身份的鲜活趣事也会跟着消失。接着过日子的，无非都是社会机器中功用各异的棋子，再无非为人夫或者为人妇，此时再打着青春的招牌继续讲成人故事，只能狗尾续貂。既然不能像童话一样搪塞道“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干脆就平淡地结束吧，反正连钢铁淬火后也要冷处理的。之后每个人各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意犹未尽要比拙劣到倒胃口高明得多。

故事结束时，我再度确信风子其实是没有爱过任何人的，倘若有，也只能是传说中的麦麦德。起初桀骜后来却被驯化为家禽的陶陶，有着河马般强壮体魄的包京生，跟何风关系微妙的小姑娘朱珠，习惯被保护的富家子弟阿利，眼光犀利过于老练的瘸子伊娃，低调出场却扭转乾坤的金贵，他们在何风的青春中只扮演各种龙套，代表着各种各样的外力造就或者毁灭她这把刀。

可惜风子这样刀子般的女孩，最后还是被磨平了。

不，她应该感到幸运吧。大多数人例如我们，要不早在高中之前就被磨平要不压根就没长出过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