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时隔10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7月底一个烈日暴晒的午后。
　 　 我去火车站接初中时的死党Z，他不听我的劝阻，坚持来我所在的这个被称作“魔都”的城市工作。我们和往常一样天南地北地聊着：新款游戏、足球、熟人的境况、街边的美女……机动车长鸣着喇叭开过，盖过了知了的聒噪声；透过汽车的尾气看对面的街道，那里的景物似乎是晃动的；被烈日烤得炙热的大地透过薄薄的塑料拖鞋将热量传遍我的全身。
　 　 我们在过一条八车道但绿灯时间只有20秒的马路时，Z正在罗列同样在这座城市工作的初中同学：“S、Y、W、G……”W的名字从我耳边飘过，我眯了眯眼睛，当时的绿灯倒计时器正停留在7秒。
　  　“哦，那个美女也来了啊……”我尽量不露痕迹地说道。
　 　 “咦，哦，你说W啊，是啊，她在陆家嘴工作呢”。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陆家嘴林立的大楼。我初来上海的目的，似乎也是为了那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很厉害呢。”我淡淡说道。
　  　“是啊，在环球金融大厦里做设计呢。”
　 　 比我好的多的工作，无论做多久也不会丧失激情的工作。然而，当年W的成绩似乎并不好。
　 　 她是作为插班生在初二时来到我们班的：她穿着大红的毛衣，怯怯地站在门外，耐心地等老师介绍完她才敢进门。站在讲台上的一刹那，她便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雪白的皮肤，高挺的鼻子，恰到好处点缀着的一对丹凤眼。讲台下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彼此交换着坏坏的眼神。我推了推当时是同桌的Z：“哎，看傻啦。”
　 　 现在想来，看傻了或许比不敢看要好得多。
　 　 W坐在我的斜后排，中间隔着一条走道。自W加入我们班后，我便练就了用余光扫人的习惯。W回答问题时，我便转过头去直直地看她，平时我便用余光扫她。初二和初三便是在如许这般的“正眼看”和“余光扫”间过去。这两年里，生性活泼的W结交了许多男生和女生朋友，而沉默寡言的我，却从未找到机会和她说上一句话……
　  　 “陆家嘴那个地方很气派啊，我以后也要去那找个工作……”现实中的Z滔滔不绝地讲着。
　 　 她唯一和我说的那句话，就是氯化钠分离实验那天了。我们组做的很快，记得当时我已经在把分离好的氯化钠用玻璃棒拨到纸上准备称重，W突然跑到我的面前，问：“这本笔记本是你的吗？”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措手不及，我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眼笔记本，然后轻轻摇头——嘴里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我想，应该说什么好呢，是“谢谢”，还是“不是我的哦”。然而，我台词还没想好，W便蹦跳着去问旁边那桌的人了。那是一本封面上画着流氓兔的笔记本，流氓兔的右侧耳朵边吸着一个马桶塞。当时，细碎的阳光透过未拉实的窗帘射入实验室。
　 　 现在的我，仍然想不出，那天，究竟该说怎样的台词，才能吸引她，哪怕是半一丁点的注意力。
　 　 这是我和W唯一的交集，然后初中很快便结束了。我毫无悬念地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至于W去了哪所高中我便不得而知了。我听着同学们的谈话，试图推理出有关W去向的蛛丝马迹，这样，至少以后当我经过她高中学校的那条路时，能够拥有美丽的心情。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听说，我也不敢去打听。于是W便消失在了我的梦中……
　 　 现实中，Z还在说，他并未意识到我的走神。
　 　 “……对了，W还没有男朋友哦。”Z说的前半段内容我没有听见。
　 　 “哦。”
　  　 “怎么嘛，一点也不高兴，我还以为你喜欢过她呢。”
　 　 喜欢过，又能如何？10年岁月转瞬即逝。
　 　 “对了，W说让我到了上海联系她，说要请我们一起去吃饭。”Z说道。
　 　 “我们？”
　 　 “是啊，我把你在上海的事也对她说了，她还不知道你在上海呢，还说你总是那么沉默寡言。”
　 　 W居然还记得我。
　 　 手机响了——我拿出贴满流氓兔贴纸的手机。短信。女朋友发来的，问我晚上吃啥。
　 　 我那个温柔体贴满脸痘痘的女朋友。在我初来上海，孤立无援举目无亲的时候，是她给了我信心和希望。从此，我开始耐心踏实地做好手头工作，不再去奢望陆家嘴那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那下次我们一起去？”Z接着说道。
　 　 “我还是不去了。”
　 　 “呵呵，你果然内向啊。”Z并没有为难。
　 　 我想起谁的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然而，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忘记的：W拿着画着流氓兔的笔记本问我：“这本笔记本是你的吗？”